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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农村人 |
朱焕文 吃面喝汤,睡觉脱光,这是关中农村人经典的生活方式。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关中农村人。 我小时候喜欢写写画画,这可能与家庭影响有关。我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,但是她就是喜欢花。种花、画花、绣花、捏面花、剪窗花她都爱。我哥写的一手好字,也爱画画。可是,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讲,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,写字画画是一个多么奢侈的愿望。 时来运转,我的这一爱好很快有了用场。一九六八年,“忠”字化的红色浪潮席卷全国,到处都在修建“忠”字台,人人都要跳“忠”字舞。在这样的形势下,我就耍了个胆大,给小坵粮站照着原作画了一张《毛主席去安源》的油画,挣了九十块钱。对我的家庭来说,这是一笔巨大的收入。要知道,那个时候,在生产队劳动一天才能挣八分钱,何况这八分钱只是挂在账上,猴年马月也拿不到手里。 后来,我上了大学,参加了工作,变成了城里人。由于工作忙,家里事多,就把画画这一爱好深深地埋在了心里。 人生得有目标,要有计划。上学报名时,大人问我长大干啥,我说开拖拉机。因为拖拉机是我当时见过的最洋火的东西。在我心里,开拖拉机是最轻省的活。现在看来,这就是我第一次确定人生目标。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,书念不成了,我和所有的“老三届”一样,回到农村参加劳动。但我不甘心现状,下决心离开农村。于是白天劳动,晚上学习。借别人的书看,借到啥书看啥书,重要的东西就抄下来。我想,学到的东西就是我的,将来肯定用得上。这样,离开农村就是我第二次确定的人生目标。 参加工作后,我反复考虑了好长时间,第三次确定了人生目标,这就是“平安”。因为我父亲教育我最多的就是两句话:好好念书;不管走到那里都不要拿人家的东西。这两句话听起来没有啥,细想起来很伟大,一辈子真正做到更不容易。现在,我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,你的话儿子记着哩,也做到了。在老虎苍蝇一起打的今天,我吃饭积极,睡觉踏实,一切如故。 确定了目标,还得有计划。我的人生计划是,三十岁以前以学习为主,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以工作为主,五十岁以后以休闲为主。我想,年轻时不鼓劲不像话,年龄大了太积极别人笑话你。 按照这一计划,我没黑没明地学了,牛不歇晌地干了,最后反倒成了落伍者。回过头来看,人生就像蹲茅坑,有时尽管很努力,结果却是个屁。 上世纪九十年代,我在大荔县工作时,财政困难,农林特产税收不上来,工资发不出去。县上就派机关干部下乡包村,挨家挨户过。有些二货想给领导表功,甚至抱电视,抬家具。看到这些,我想到了父兄,想到了农村的亲戚。我心里在流泪,在滴血。原来我还是农村人。 农村生活使我懂得了顽强,这就是挨得冻,受得饿,经得起别人的欺负。官场经历使我懂得了人和狗的区别。狗咬的是生人,人咬的是熟人。狗咬生人是为了主人,而人咬熟人是为了自身。唉!人啊人,人尝不如狗。 我内心很纠结,既不愿妄索长安之米,也不愿为三斗米而折腰。 罢了,进退两难倒不如退避三舍,提前进入休闲时代。何况也奔五十的人了。 咋个闲法?我早已想好了。玩物丧志,玩人丧德,咱就玩玩笔墨,不伤人,不害己,也不枉自己是个读书人。于是我就正式拜师学习国画和书法。这是我儿时的愿望,是人生道路上东碰西撞之后无奈的选择,也是晚年的一种休闲方式。 学了十几年,有了一点名堂,周围的人少不了赞美之词。实际上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最清楚。我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鼓励,但有些话说过了头心里反倒不是个味道。有的文章说我天赋好,我生在贫农之家,长在困难时期,上学恰逢文化大革命,先天不足,后天更不足,哪来的天赋?有的推介词说我出生在范宽故里,这话没错。但范宽是画坛巨星,我乃一介草民,何况相隔几百年,八竿子都够不着,有何干系!有人说我是名师出高徒,这话不全对。名师是千真万确,但高徒只是我的几个师兄。我的几个老师是凤凰占高枝,我只是麻雀落臭蒿,相差甚远。我最多是鸡立鹤群,趾不高,气亦不敢扬。 现在退休了,自由了,自在了。我有事干,我在干我爱干的事。我不寂寞,也没有退休综合症。 三十未立四十惑,五十知我,闲写六合野风,无意云起云落。这几句顺口溜就是自我总结。 从农村到城市,从城市又到农村,说到底,我是农村人。
二零一四年元月二十日于养心堂 |